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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曲子里的悲伤成为绝望,痛苦变为致命,就连最后一点点希望,也不再给人,红妃将其统统泯灭——同一支曲子在不同的人手上会有不同的演绎。红妃其实并没有刻意将这支曲子变成这样,只是在她沉湎于曾经、思念过往时,曲子自然而然就这样了。
韩彻惊讶于红妃演奏出这样一曲子,他认为音乐会表达一个人的内心,而红妃的人生经历让人很难想象她会有这样的悲伤。
行院里的女子,真说起来,谁又没几件悲伤的往事呢。但悲伤归悲伤,在韩彻这样的贵族男子看来也就是伤春悲秋、小情小爱、自怜身世那回事儿——像红妃这样的聪明女子,没有沉浸在当红女乐纸醉金迷的炫目中,而是像一个冷静的旁观者一样,洞悉了这虚浮泡沫下的全部痛苦与空虚,这不出人意料。
她过去经历过爱而不得,被身份的差距切断了恋情,因此而悲伤痛苦,这也不奇怪。
再不然,迎来送往的时候,遇到过一些浑人,撕破了女乐体面的表皮,给了她难堪,让她真正意识到自己有多卑贱。。。被吹捧上天,又被踩到泥泞里,受不了这样的身份落差,而无法快乐,这在女乐和雅妓中也还挺常见的。
但无论是哪一种情况,悲伤都不应该大到这地步才对——韩彻怎么想也不会想到,会有一个女子,从文明昌盛、男女平等、公民自由的世界来到他所在的时代,并成为了一个贱籍女子。
若红妃没有上辈子的记忆,就是这时代土生土长的女孩子,她大概不会有这样的痛苦。但她偏偏已经见识过了‘正确’,又哪里还能接纳‘错误’——既无法接纳,又无法改变,于是剩下的就只能是痛苦与无法和解。
当晚是柴琥送红妃回撷芳园的,回去时已经不再下雨了。红妃在马车里闷不住,索性半道下了马车步行,柴琥也陪她步行。
汴京没有宵禁,回去的时候又经过的多是正街,一路上其实挺热闹的。叫卖声、谈话声萦绕在耳,没有停息,但偏偏柴琥和红妃一句话也不说,在两人周围一个小小范围内构成了一个静谧的空间。
良久,快到撷芳园的时候,柴琥才开口,神色中还有些迷惑不解:“。。。所以,红妃你到底在不满什么,为什么如此不欢喜呢?若说我不能叫你欢喜,那也就罢了,天底下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可除我之外呢?能叫你欢喜的,一个也没有吗?”
听红妃演奏《天涯曲》,柴琥忽然觉得这个女子离他比想象中还要远。他看她就像是在看一轮明月。。。他曾经以为他知道她一些,但现在又不确定了,或许他以为的也只是他以为而已。
红妃没有回答柴琥的问题,或者说没法回答。。。这根本不是她爱上谁,又或者谁都不爱的问题!这是一个自由的灵魂被禁锢,挺直的脊梁被折断的问题。从本质上来说,她不爱这个世界,一点儿也不爱。
这个世界对她或许也曾有过善意,比如李汨就一直在帮她,姐姐师小怜也一直很爱她。。。不管这些善意的出点是什么,善意就是善意——只是这样的善意相对于这个世界对她的爱意,就好比是杯水车薪!
她若真的因此就能接纳这个世界,那不就是‘斯德哥尔摩症’了?而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斯德哥尔摩症?至少红妃有得这个病。。。哪怕她其实是希望自己得这个病的,那样她至少会快乐一点儿。
同样是在这个世界枯萎,与其痛苦中枯萎,还不如快乐中枯萎。
然而她不能,所以她只能清醒又痛苦地慢慢死去。
第165章观音(3)
李汨来的时候闻到很浓的茉莉花香。
“红妃最近往城外花田订了许多茉莉花,人都说因你之故,今岁市面上的茉莉花要贵了三分呢!”说话的人是樊素贞,她眼看着红妃摆弄茉莉花,笑嘻嘻地说道:“都说是你大爱茉莉花,因这个缘故许多女子最近也常用茉莉花薰衣裳、簪戴。。。我猜这风声是中茉莉花的花农放出去的。”
方形木盘底部是一层浅黄色的脂膏,这是经过处理的脂膏,所以格外细腻,且没有一丝异味——这也是很多脂膏类护肤品在此时的‘底油’,不过根据品质不同,还是分了不同档次,红妃这里用的是档次最高的。
红妃将经过整理的茉莉花苞一朵一朵放到了这浅黄色半透明的脂膏上,花苞朝着脂膏那一面。这其实就是古法制作茉莉香膏的方法,是传统的冷萃法。。。香味分子溶于油脂,所以木盘上的油脂会经由物理接触,吸纳茉莉花的香气。
木盘上的茉莉花铺的满满当当,这已经不是第一次铺茉莉花了!
茉莉花每年有三拨儿,但品质最高的还是三伏天时那一拨。所以红妃提前从城外定了大量茉莉花,从入伏那一天开始,就开始用这中方法制作茉莉香膏。每天会铺上一层茉莉花,第二天将前一天的茉莉花去掉,并用镊子清理干净茉莉花残留在脂膏上的杂质,最后又铺上第二天的茉莉花。
如此往复,红妃打算将整个过程按照古法传统,持续三十六次之多,这也差不多是整个三伏酷暑了。。。如今还没有够时候呢!
“此前也不见茉莉花多出众。。。茉莉花很香,但真要说起来,在百花中怎么也排不上号。如今红妃你表露出喜爱茉莉花的意思,中茉莉花的花农都欢喜疯了!”一边吃着茶点,樊素贞还说着这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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