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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得这样辛苦,妈妈原本就高度近视的眼睛很快就出了问题,一开始是两眼刺痛,常常流泪,后来就变得眼球浑浊,知微那时读初三,每天走出学校的时间都已经将近七点,爸爸又整晚不在家,等到妈妈的眼睛开始出现黑斑,眼底出血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
医生宣布的结果是视网膜脱落,父亲立在医院的走廊里呆若木鸡,反复地喃喃,“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知微的父母像许多没什么医学常识的普通人一样,从未想到过高度近视是会恶化到失明的地步的,母亲被瞒了一段时间,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还摸索着抓着丈夫的手哀求。
“我们不要看了,快点回家去呀,我多点点眼药水,在家里养一养就好了,囡囡就要升高中了,不要浪费住院的钱。”
因为看不见,她都不知道女儿就立在一边听着她反反复复同样的话。
知微听得百刃穿心,又不敢哭出声音来,低头只看到自己的眼泪已经无声无息地濡湿了病床的床单,怕妈妈摸到,只好用手盖住,一直盖着,多久那水渍也不干,以至于她多年以后回忆起那天,都能感觉到手掌下的阴湿。
昂贵的医药费耗尽了这个小家庭最后的一点积蓄,失明的母亲也需要照顾,知微最后放弃了升入高中的机会,选择了一所离家最近的商业专科高职。
知微成绩很好,学校减免了她的学杂费,她顺利地读完了三年高职,毕业之后立刻开始工作,之后便是赚钱读书,读书赚钱,就这样靠着自己,也拿到了夜大的学士学位证书。有次过年亲戚吃饭,正巧姑姑的女儿从国外自费留学回来,说起读书找工作,姑父就多了一句嘴,说一样是大学生,向知微这样的夜大文凭,跟全日制的比就差远了。
姑父话音刚落,一向温和的爸爸当场就红了脸,差点与他在饭桌上吵起来。
等车的时候,妈妈在街边上抓着知微的手很久都没放开,知微知道她在想些什么,立刻温言安慰。
“一样的,我现在的工作也很好。”
边说边庆幸自己进了成方,袁景瑞虽然不是一个完美无缺的老板,但胜在出手大方,公司名气又大,每次校园招聘时队伍都排得好像春运现场,挤破头想进成方的人不知凡几,她一个小小的夜大毕业生能做到这个位置,不晓得跌破多少人的眼镜。
这么多好处,当然也有付出,工作强度大得惊人,加班是家常便饭,朝九晚七八九十甚至到凌晨,但知微不介意。
至少比她曾经打过的那一份工要好,至少比在温白凉身边要好。
想到这个名字知微又骂自己,说好了不再想的,在她看来,那段过去原就不值得留恋,念念不忘就更是可耻的。
董知微二十四岁,骨骼细瘦轻言细语,因为常年做秘书,面对别人时总带着一点微笑,但内里早已被生活打磨得如钢如铁,这一点,她比谁都清楚自己。
早晨八点四十五分,董知微在属于她的办公桌前落座,电脑打开,日程表弹出,她喝了一口自带保温杯里的豆浆,眼睛扫过面前的三台电话机。
不知道今天是哪一台先响起来。
如果是第一台,她可能得立起来接听以表示郑重与有礼,第二台只是公司内线,虽然繁杂,但处理起来简单许多,至于第三台,总让她觉得很烦燥。
门开了,有人走进来,带来一阵轻微的风,天很冷,黑色的大衣从她眼前经过,伴着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
知微来不及打招呼便伸手去拿电话,走进来的人也转过身来,看到她手按的那只电话,微微眯起眼,对她摇了摇头。
知微便回答,“抱歉,袁先生最近很忙,不在上海,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语气是专业得不能再专业的诚恳。
立在她面前的男人就点了点头,带一点赞赏的笑的,袁景瑞三十多了,又在商场上待了那么多年,奇迹的是身材居然还保持得很完美,再简单的衣服都能穿得让女人脸红,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带出几条细纹,更是吸引人。
董知微仍在回答电话那头的追问,眼睛目送着自己的老板转身走进那间著名的办公室里,墨色的自动门在他背后合上,一点声音都没有。
知微挂上电话的时候,就算是隔着看不见的复杂线路,都能听见那一声清脆的心碎的声音。
真没有那个必要。
一个外表很雅痞的男人内里也可能很街头,就像裹着糖衣的苦的西药片,就像她的老板袁景瑞。
不能怪董知微这么想,她入职第一个月就见过袁景瑞狠斗殴的样子,夜里车子开到僻静处被人围住,一开始她还不知道生了什么事,直到粗大的木棍与斧头开始敲砸车窗才惊恐地叫了一声,更让她惊恐的是,袁景瑞居然与司机一同冲了下去,一通混战,她爬到车后想报警,才摸出手机一切就已经安静下来。
她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完了,报警也顾不上了,眼睛看到草丛里的砖块,丢下手机就去抓。
之后她听见“叮”的一声打火机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点烟,然后有人低声,“董秘书,董秘书?”
她想站起来,可偏偏腿软,脚步声绕过车头走到她身边,她抬起头,看到月光阴影里的男人,只穿着衬衫,外套早已不知去了哪里,打开的领口有些乱了,一双深黑色的眼睛像是抹过一层油,亮得让她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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