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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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劳将军久等。”刚一落座,孟弘文便亲自动手为公孙飞鸿续了茶水,后者赶忙起身想要让过,又被前者抬手止住。
“大人如此抬举,委实折煞下官了。”公孙飞鸿只得谦恭道。
“韩三喜之死,本官或难辞其咎哇。”招手示意公孙飞鸿重新入座后,孟弘文开口说道。
“大人何出此言?”
“如若本官下午接了状子以后不是让他回去等待传话,而是即刻命人升堂重审陈记失火一案,那么将军以为,他还会死么?”
“这个——”公孙飞鸿不知如何回答。
“关于陈记这件案子,将军怎么看?”孟弘文又问。
“回大人话,下官以为——”见对方终于询问自己的意见,公孙飞鸿连忙起身,一边将自己心中所想缓缓道出,一边暗暗留意孟弘文的神态变化,以便及时调整自己的观点和措辞。无奈公孙飞鸿的道行实在太浅,直到他把话说完,也没能从眼前这位封疆大吏的脸上看出任何端倪。
“唔——本官知道了。”听罢公孙飞鸿的看法,孟弘文只是不置可否地说了句,随即端起茶水呷上一口,忽然转脸对着门外吩咐道:“去请长史周大人来此。”
“大人,您这是?”公孙飞鸿闻言心中猛跳,某些奇怪想法和诸多疑问在一瞬间同时涌上心头——难道周全其实是孟弘文的人?还是孟弘文早已暗通萧党?如果都不是,那么他突然让人去叫周全做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将公孙飞鸿那一脸惊诧看在眼里,孟弘文笑得莫测高深,像是已然看穿前者心中所想。然而不知为何,公孙飞鸿竟因此迅镇定下来,仿佛对方这个笑容有种令人心安的魔力。
对于这个微笑,公孙飞鸿感到既陌生又熟悉。陌生是因为孟弘文,而熟悉则是因为公孙飞鸿此前曾在当今陛下和辅蒋宁的脸上看到过同样的笑容,所以他很清楚这种微笑所代表的,其实是“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
无与伦比的自信。
门外再次传来清脆的梆子声响,与之一同到来的还有州府长史周全。
“哎呀呀!下官紧赶慢赶,还是有劳二位上官久候,实在该死,该死啊!”还等现身,周全的笑声便已在门外响起,待进门瞧见孟弘文与公孙飞鸿仍是官袍在身,目光微微一闪又连连作揖道:“夜已深沉,您二位竟仍未歇息?嗨呀——二位如此勤勉,真乃国朝官员之楷模,不似下官懒散惫怠惯了,每日一下差便早早回去歇着。与您二位一比,下官实在无地自容,只觉愧对陛下,有负皇恩呐!”
“玉纯言重了。如此天气还要劳你深夜前来,本官心下也是过意不去,奈何案情紧要不得不为,还望玉纯体谅一二。来来来,玉纯暂且安坐歇息。来人,赶紧为周大人看茶!”不知出于何故,今夜的孟弘文竟一改往日姿态,转而对周全和颜悦色,主动起身相迎的举动更是让人如沐春风。
“不敢不敢!这可如何使得?使不得哇!大人您委实折煞下官了。还请大人先坐,先坐!”周全也是官场老手,即便心中早已警铃大作,那副受宠若惊的神态和小意逢迎的架势依旧恳切真挚,毫无作伪痕迹,直把一旁的公孙飞鸿看得是暗暗咋舌,心中更连连感叹道:“这才是官啊!若非知道这二位是政敌,就眼下他们这副亲热劲儿,我非得当真了不可!”
在两位官员虚情假意的客套间,茶水很快送来,书房里的三人各依主次落座,待孟弘文率先端起茶水示意周全一道,后者连忙谢过,略微沾湿嘴唇便放下茶盏主动开口:“下官斗胆请问大人,您今夜召下官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日前后堂议事时,玉纯曾与思明各自表了一些看法。这两日本官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玉纯所言殊为在理,故而今夜特意让人将你请来,咱们仔细议上一议,看能否就此定下章程,以便尽快启动查案事宜。”
“哦——原来如此——”周全闻言颔,却有意放缓语,同时在心里飞快盘算起来。
这孟弘文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要说孟弘文不知自己当日用心,周全是决计不信的。如果对方真有这么蠢,皇帝和几位老相怎会将之视作辅蒋宁的接班人并予以大力栽培?既然如此,孟弘文今夜又是什么意思?
“坏了!难道是请君入瓮?”周全忽然想到。
禁兵涉案这层窗户纸毕竟是他当众戳破的,除非孟弘文准备硬着头皮压住此案不查,否则就无法回避这一敏感问题,所以对方才会故意把他单独找来“定章程”。无论彼此今夜谈过什么,明日孟弘文都会对外放出消息。届时禁兵一事是他周全率先挑起,查案章程也是他给孟弘文“出的主意”,一旦严家动怒,孟弘文完全可以撇个干净,把他推去前头顶雷。
“早知如此,今晚就该找个借口不来!”周全越想越是心惊,只觉得后背冷汗涔涔,心中更后悔当初不该自作聪明,可转念一想又觉不对,如果孟弘文真有此意,根本不必拖到今夜,那天后堂议事之后就能这么做。
“既然不是请君入瓮,那他孟狐狸又是何意?难不成是我周某人歪打正着?”周全继续心念电转。
说来孟弘文再有一年便满两任,假如对方本就打算在回京之前给严家来记狠的,却一直苦于没有机会呢?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当初陛下让他来燎州是做什么的?如今五年过去,严家安稳依旧,他回京之后怎么向陛下交代?他还想不想进政事堂了?若事情果真如此,那么自己当日的灵机一动无疑搔在了孟弘文的痒处,对方正好可以顺水推舟,拿这件案子借题挥!
想到此处,周全下意识地瞥了眼孟弘文,忽见旁边还坐着公孙飞鸿,心下又是一动。
“对啊!怎么把这家伙忘了?”周全心思愈活泛,只觉得自己正渐渐窥破真相。
武营侦骑也是随便什么人都敢动的?何况还有几十具禁兵弓弩涉案?梁天川若真有这等门路,当初又怎会如丧家之犬一般被节字营从驰州一路撵来燎州?最耐人寻味的是,那帮劫囚的明明都已杀了十几个武营侦骑,为何单单留下公孙飞鸿,而且后者还毫无伤?
陈记失火同样值得再推敲。
当日公孙飞鸿前脚刚进城,陈记跟着就出事,还有今日韩三喜的死,这两件事看似都是严不锐做贼心虚,反过来想,未必不是严家已经瞧出问题,所以才急着做切割,如此也能解释岐山院为何两件事全都做得那么不干不净。
事急从权么,只要彻底掐断陈记这条线索就好。
顺着这条思路想下去,孟弘文的心思似乎也就不难猜测了。
“咳——大人的意思,下官已经明白了。”自认想通所有关窍的周全清了清嗓子,再次开口说道。尽管他方才想了许多,实则只是眨眼的工夫。
“既如此,那么本案该从何处着手查起,不知玉纯可有教我?”孟弘文仍是一脸笑意,那深邃如夜的眼底却已隐隐闪着幽光。
幽暗长街之上,田知棠继续与白马并肩而行。见他一路上只是皱眉沉吟,白马也不打扰,兀自优哉游哉地哼着不着调儿的小曲。
眼看北城越来越近,白马忽然身形一闪躲去街边暗巷。田知棠正自不解,就听街角那头传来一阵甲叶摩擦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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